所有家丁都被召集于此。
窃窃私语声宛如潮水般低回。
众人脸上都带着好奇与不安。
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,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外门弟子。
白云一。
白云一身着素白长衫,身姿挺拔,面容肃然。
眼神扫过下方一众家丁时。
却带着一种过来人般的了然与些许不易察觉的挑剔。
他本是家丁出身。
靠着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。
还有一丝运气才挤进外门。
因此更深知资源来之不易。
养成了几分斤斤计较,视财如命的性子。
此刻,他仅仅是站在那里。
那股由底层挣扎上来所形成的。
混合着威严与精明的气势。
便让嘈杂的声浪迅速平息下去。
方羽站在人群中,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妙。
白云一亲自前来。
绝不会是为了寻常小事。
果然,白云一清咳一声。
“今日召集尔等,是为一事。”
“家丁白丁,于前日因病逝世。”
话音落地。
“什么?”
“白师兄死了?”
“怎么可能?”
“前几日还好好的……”
“因病逝世?”
“什么病这么急?”
消息宛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。
瞬间激起一片惊愕的哗然。
白丁在老一辈家丁中也算有些名气的。
更是与不少家丁有过接触。
他的突然死亡,让众人措手不及。
白云一抬手虚压,止住了众人的议论,继续道:
“人死不能复生,尔等不必过多揣测。”
“此外,传内门谕令,近期所有家丁,不得靠近落云山脉,亦不得与飞石峰之人发生冲突。”
“违令者,严惩不贷!”
落云山脉!
飞石峰!
这两个词宛如两道惊雷,在方羽脑海中炸响。
他面上维持着与周围人一样的惊愕,心底却已是惊涛骇浪。
白丁死了?
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?
而且这禁令…落云山脉,正是他之前伏杀韩毅之地!
飞石峰,更是韩毅所属的山峰!
难道事情败露了?
飞石峰查到了什么,甚至牵连到了与己有怨的白丁?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。
方羽的警觉瞬间提到了最高。
他低垂着眼睑。
用余光观察着白云一。
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些许端倪。
但白云一神情肃穆,除了威严。
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。
宣布完这两件。
白云一便挥了挥手:
“都散了吧,各自做好分内之事。”
家丁们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惶恐,三三两两地散去。
议论声再次响起。
内容无不围绕着白丁的死因。
和那两条奇怪的禁令。
方羽也随着人流转过身。
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,然而下一刻。
“方羽,你留下。”
白云一的声音不高,直接点到了他的名字。
方羽脚步一顿。
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他缓缓转身,面向白云一。
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恭敬:
“白师兄,有何吩咐?”
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家丁也注意到了这一幕。
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方羽这个新任的家丁总长,怎么会单独被外门弟子留下?
难道白丁的死,与他有关?
各种猜测在无声的眼神交流中蔓延。
此刻王南也停住了脚步。
待众人走得远了。
空地中央只剩下白云一和方羽两人。
白云一那审视的目光才毫无保留地落在方羽身上,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的伪装。
“方羽,我听闻你与白丁,似乎有些恩怨?”
白云一开门见山。
语气平淡。
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方羽心头一紧,知道试探来了。
他面上不动声色,甚至带上了几分苦笑,坦然承认:
“不敢隐瞒师兄,确有一些不快。”
“白丁曾经不满我做家丁总长。”
“此事不少人都知晓。”
白云一微微颔首。
似乎对此早有了解。
接着话锋陡然一转。
语气变得意味深长:
“哦?”
“既然如此……”
“你有没有去过落云山脉?!”
最后几个字,白云一说得极慢。
眼神紧紧锁定方羽的双眼。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方羽背后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。
脸上迅速堆满了错愕与无辜。
甚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急切。
连忙拱手道:
“白师兄明鉴!”
“弟子与白师兄虽有龃龉,但绝无此胆量,也从未做过此事!”
“弟子担任总长以来,一直恪尽职守,从未踏足过落云山脉半步啊!”
就在这时。
一个身影去而复返。
快步走到了近前,正是王南。
王南对着白云一恭敬行礼,语气诚恳道:
“白师兄,弟子王南,可以为方羽作证。”
“自从他接任总长之后,每日忙于处理各项杂务,熟悉人际关系。”
“确实未曾离开过圣女峰范围,更不曾去过落云山脉。”
“此事,许多家丁都可以作证。”
王南的出现和铿锵有力的话语。
宛如及时雨,瞬间打破了僵局。
白云一看了看一脸坦荡的方羽,又看了看神情恳切的王南。
眼中犀利的审视稍稍缓和了几分。
他沉吟片刻,挥了挥手。
示意王南退下。
王南担忧地看了方羽一眼。
这才躬身离开。
危机似乎暂时解除。
但方羽的心并未完全放下。
果然,白云一没有再纠缠,转而抛出了另一个重磅消息:
“罢了。”
“既然如此,此事暂且不提。”
“不过,还有一事……”
“飞石峰的家丁总长韩毅,也死了。”
方羽心中了然,面上却瞬间瞪大了眼睛。
露出了十足的惊愕。
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:
“他也死了?”
“这,怎么会?”
“如此巧合?!”
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。
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。
脸上露出一种恍然。
还有不确定的神情。
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推测道:
“难道,难道是白丁师兄与那韩毅之间……”
“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仇怨?”
“他们二人私下约在落云山脉搏杀,最终同归于尽了?”
这是方羽刚刚想好的说辞。
此刻表演出来。
神情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白云一却摇了摇头。
直接否定了他的推测:
“非也。”
“据查,落云山脉近期有魔道活动的痕迹。”
“韩毅疑似遭了魔道毒手。”
“白丁之事,或许也与此有关。”
“此事内情复杂,非你等家丁所能揣度,记住禁令即可。”
魔道?!
方羽心中猛地一沉。
他当然知道韩毅是怎么死的。
绝不是什么魔道!
但这个借口。
是飞石峰为了掩盖真相抛出的烟雾弹?!
还是白云一的再度试探?!
无论是哪一种。
都将魔道之人。
这个敏感的词引入了局面。
而他自己正拥有低魔体质!
一旦被有心人将魔道痕迹和他联系起来后果不堪设想!
一股更深沉的担忧
宛如冰冷的毒蛇。
缠绕上他的心头。
必须弄清楚真相!
不能再被动等待!
待白云一交代完毕,转身欲走之时,方羽下定了决心。
他快步上前,姿态放得极低。
声音也压低了几分:
“白师兄请留步。”
白云一驻足。
回头看他,眼神中带着询问。
方羽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。
动作迅速地塞到白云一手中。
低声道:
“师兄为圣女峰事务奔波辛苦。”
“弟子无能,一点心意,不成敬意,还请师兄笑纳,买些茶水解渴。”
那布袋沉甸甸的。
里面正是五十两雪花白银。
白云一的手指触碰到布袋,指尖传来的熟悉质感让他目光微动。
他曾在家丁堆里打过滚。
太知道这五十两对于家丁总长来说。
意味着什么。
那几乎是大半年的例钱。
也正是深知银钱的好处与赚取的艰难。
所以他对此道更为看重。
他手腕一翻。
布袋便顺利地滑入他宽大的袖袍深处。
动作流畅无比。
仿佛演练过千百回。
他再次看向方羽时。
目光里少了几分之前的公事公办。
多了一丝自己人的意味。
“你倒是个懂事的。”
白云一的声音也压低下来,仅限两人可闻。
“罢了,看你也是个明白人。”
“今日便与你分说一二,但你需谨记,出我之口,入你之耳,绝不可外传,否则……”
“弟子明白!”
“绝不敢连累师兄!”
方羽连忙保证。
白云一微微颔首,这才低声道:
“白丁并非死于什么魔道,亦非与韩毅搏杀。”
“他是被飞石峰的人杀的。”
尽管有所预料。
亲耳听到这个答案。
方羽还是心中一凛。
“为何?”
他适时的表现出疑惑。
“哼。”
白云一冷哼一声。
“两峰之间,利益纠葛已久,摩擦不断。”
“那韩毅好歹是飞石峰的家丁总长,不明不白死在了落云山脉,飞石峰那边岂会善罢甘休?”
“他们查不出真凶,便认定是我们圣女峰搞鬼,至少也是因我们圣女峰之事而起。”
“杀白丁,既是为了泄愤,也是一种警告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
“至于内门为何要求隐瞒,并借魔道之名……”
“乃是暂且不愿与飞石峰彻底撕破脸皮,矛盾激化对双方都没有好处。”
“稳定,压倒一切。”
“你,可懂了?”
方羽深吸一口气,重重颔首:
“弟子懂了,多谢师兄指点迷津!”
至此,真相大白。
白丁成了两峰暗斗的牺牲品。
而韩毅之死。
则是这一切的导火索。
他自己这个真正的凶手。
反而隐于幕后,暂时安全。
白云一最后告诫道:
“今日之言,你心中有数即可。”
“飞石峰那边,近期尽量避开。”
“你既为家丁总长,日后难免与他们有所接触,需更加谨慎。”
“至于圣女峰内的人际关系……”
“我会帮你留意一二,若有事,亦可寻我。”
这便是收了银子后的承诺了。
“有劳白师兄!”
方羽再次恭敬行礼。
白云一不再多言,转身飘然而去。
空地上,只剩下方羽一人。
清晨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。
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凝重。
他掌握了白丁的死因。
两峰的矛盾。
以及上层掩盖的真相。
但与此同时,他肩上的压力也更重了。
杀韩毅的秘密,宛如悬顶之剑,随时可能落下。
而低魔体质更是他绝不能暴露的致命弱点。
白云一今日虽被他用银子和演技暂时糊弄过去。
但此人心思缜密。
且利益至上。
日后是助力还是隐患。
犹未可知。
前路看似拓宽了信息渠道。
实则更加危机四伏。
圣女峰与飞石峰的冲突暗流涌动。
而他自己。
就站在这漩涡的边缘。
一步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
“飞石峰……”
方羽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。
眼神逐渐变得坚定。
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!!
必须更小心地隐藏自己!!
必须更好地利用刚刚搭建起的这条信息渠道!!
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