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后世的火力压制理念相通,冷兵器时期的城战同样是以箭矢为先。
只是做为攻城一方,刘曜军需要从低处往高处进行抛射。
即便射程足够,箭矢也会因为重力而丧失大部分的动力,射上来的箭矢会变得绵软无力,无当飞军甚至只需要躲在城垛后面,便可无忧。
而且城墙上有城垛,城垛内都挖有“悬眼”,无当飞军轻松起身,便可从悬眼处瞭望或者射击。
如此一来,刘麟的无当飞军居高临下从高射低,占尽了优势,甚至刘麟看准机会,大拉锯一箭便能将一名士卒的兜鍪射出一个坑洞。
若是蚁傅攻城,仅仅是城墙上的弓手,便可将攻城士卒射的抱头溃散。
只是刘曜又非石虎那种暴虐凌下之辈,脑袋没问题的情况下,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士卒派来白白送死。
因而刘曜伏按车轩,军令一条条传下,三四辆沉重的巢车、井阑随之而动,被数十名披甲士卒合力推着向着城墙驶来。
这种足足三四层楼高的巢车井阑,便是扭转此局的关键!
因为每个高车的上面,都藏着刘曜精挑细选出来的神射手。
这些弓手躲在帷布之后,与高车一起被推到城墙的近前。
一旦进入射界,这些神射手立马起身射击,不仅可以居高临下的射杀城墙上的刘麟士卒,形成火力压制,缓解地面士卒的攻城压力。还可以近距离观察城内的守军分布,通知车下的什长等一线低级军官,及时调整主攻方向,专攻守军防守薄弱之处。
因此,巢车、楼橹、井阑这等攻城器械造好之后,城内外的双方,便是攻守之势易也!
只要城内守军处理不及时,或者只顾低头躲在城垛之后,那敌人的士卒便会趁虚而入,攻上城墙或者拿下城门,徒在史书上留下一句“以冲车、楼车击之”、“城陷”。
若有善守的将领在此,便会提前站在攻城方的角度去考虑,着手打造反制器械。
比如可以直接砸毁楼车的投石车、霹雳车,或者在两个垛口之间架起一个类似于后世雨棚的东西,名曰“悬帘”,为士卒抵挡弓箭。
昔日陈仓之战,诸葛武侯这个集兵家三势之大成于一身的人,便制作出了高二十余米的井阑,朝城中射箭,以求压制郝昭的守军试图打开局面,可惜郝昭早有准备,最后落了一个“孔明不减公输,郝昭不减墨翟”。
刘麟虽无公输、武侯之能,也不敢自比墨翟、郝昭,但...他读的多、学的多啊!
毫无意外的,这两个东西,刘麟也都提前做好了。
“阿普...那是什么?”
就在城墙上无当飞军士卒迷茫的视线中,三四辆沉重高大的巢车、井阑即将被推进射界之内。
这些无当飞军的士卒半辈子都在南中厮杀,未曾见过这等兵技巧之事物,因此乍地看到这种高大的未知的东西,都有些不知所措。
然而就在他们不知如何应对之时,刘麟那稳定军心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。
“巢车井阑而已,莫慌!所有人听本将号令!青壮搭悬帘浇水,弓手火箭准备,步卒投石准备!”
军令层层下达,早就等在城墙下的粮秣官得知后,立马扭身带着人向着辎重营地狂奔而去,一头扎入一堆堆的守城器械之中,翻找出了数个悬帘,塞给身后的无数青壮,令他们快跑着回到了城墙之上。
悬帘一个个撑起,又有青壮不停地向上泼水,将悬帘打湿,用来防止被火箭引燃。
同时投石车也都被接连拉下,蓄着力只等刘麟的号令。
巢车井阑越来越近,甚至刘麟都能渐渐分辨出矮身蹲在其上的弓手。
手指紧扣弓弦,刘麟死死盯着巢车井阑的车底,心中疯狂默算的距离。
“放!”
距离已近,刘麟的军令即刻下达,刹那间一个个无当飞军屯将怒吼着撒手,将石头砸向了城外的攻城器械。
几乎是同一时刻,巢车井阑上的弓手也都齐齐起身,张弓搭箭,俯视望向城墙之上,快速寻找着各自的射杀目标。
可下一刻他们就愣住了,因为城墙的墙垛之上,一个个全都支起了湿漉漉的悬帘,根本看不到悬帘之下的士卒,反而是一块块巨石被投石车抛出,直直朝着他们脚下的车身砸去。
“校尉!怎么办!根本杀不了人啊!”
巢车之上,一名弓手再次蹲回,急急地看向了车下的一名将领,也就是负责巢车的长水校尉,尹车。
尹车目光死死地盯着城上的悬帘和投出来的巨石,他跟在刘曜手下攻城拔寨无数,每战都是指挥巢车做先锋,次次所向披靡,如今日这种难缠的对手已经是许久没遇到了。
“火箭抛射!”
车上的弓手都在等着他的军令,尹车只能咬牙吼道:“投石车也好,那个破布棚子也好!能点着哪个算哪个!”
然而就在他刚刚吼完之时,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从脚跟传到了头皮,下一刻,一根金雕刀翎羽箭竟直穿八十余步,“噹”地一声,直接扎在了他暴露在外的臂甲之上。
“非人哉!”
“呵,藏得怪严实。”
箭矢被甲片弹开,刘麟望着躲回车后的尹车冷哼一声,视线望向高耸的巢车之上。
巢车井阑上的弓手已经开始张弓搭箭,将点燃的火箭齐齐射向了城墙悬帘。
然而这些火箭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。
因为悬帘上已经被水泼湿,火箭射上去最多也就是灼出个孔洞。
至于投石车,那是有专门青壮拎着水桶躲在悬帘下,一旦有火箭落在投石车上,立马冲出悬帘一桶水便泼了上去。
“校尉,不行啊!”
另一个高车上的弓手恐慌道:“对面早有防备,火箭根本起不了作用,我们的巢车都快被砸塌了!”
尹车头皮发麻,如此周密的防守,他也只在中原的大城中见过,在川蜀这种偏僻南地,怎还能遇到这种守将!
“莫要慌乱!本校尉已有主意!都给乃公抛射城内!把他们城内的房屋点了!”
“校尉高明!”
听到校尉的军令后,弓手们眼中希望瞬间再燃起,当即张弓搭箭,将目标放在了城内的房屋。
既然因为悬帘的存在,射杀不了城墙上的人!那就把他们城内点燃,让他们疲于奔命!
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,刘麟将此事也考虑在了内....
城内的房屋上,早就被涂了一层层的厚泥!
而且还有无数的賨人健妇和青壮,拎着打好的宕渠水等在屋子内,只等火箭射入便冲出去灭火止灾!